尼龙开学|650公里,他乘公交返校

尼龙开学|650公里,他乘公交返校

开学了!

2023 年 2 月,在与无常对抗三年后,全国多数数院校都向在读生发出了“如期开学”的通知。作为全面开放后的第一个开学季,对于大多学生而言,返校变得特别且新鲜。这次春季开学,有人坦言这是他们成为大学生后第一次进入校园;也有人感叹三年网课生活终于结束,可以如期回到阔别已久的教室;有人称道进出校园终于不需要出校单;也有人感慨停滞三年的社团生活即将回来。今年,《NYLON 尼龙》与全国超过 120 所高校一起开学,呈现鲜活并耐人寻味的开学系列故事。

尼龙开学|650公里,他乘公交返校

*江夏在合肥到上海公交返程中积累的车票

这一次,在上海就读医学影像专业的大三学生江夏决定用一种新的方式,重走了一次开学之旅:他一路换乘公交,从老家合肥前往大学所在地上海,期间经过了合肥、芜湖、马鞍山、南京、镇江、常州、无锡、苏州而后达到上海,花费5天时间,换乘696个公交车站,行程长达650公里。

在路上,他曾迷过路,坐错车,却也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好心人为他指路,路人在听到他从合肥一路坐公交前来,总会在惊奇之余称赞他的勇气;更多的时候,则是他独自迈步去寻找那“最后一公里”,这其中藏有无尽的乐趣,他会凭着方向感,回忆刚才走过的方向,寻找路过的标志建筑,重新回到那个正确的站牌前,再次出发。

网络上,有关他“坐公交从合肥到上海”的新闻和报道下,很多网友肯定了他这一趟的冒险,与此同时也有不少质疑,“从合肥到上海的高铁票只要268块,费那个功夫干什么?”、“明明4小时就能到,非要花5天?”、“无业的人果然不用核算时间成本”…..

江夏觉得如果只从经济和效率的角度去考虑一切问题,那么一切探索都必然是浪费而无聊的,就像在回答杰克·凯鲁亚克于《在路上》向我们提出的问题,“你的道路是什么,老兄?——乖孩子的路,疯子的路,五彩的路,浪荡子的路,任何路。那是一条在任何地方、给任何人走的任何道路。到底在什么地方,给什么人,怎么走呢?”

江夏愿意选择的是少有人走的那条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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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2月11日中午,合肥庐阳区,阴天,西南风3级。

距离大学开学还有7天,江夏从家乡合肥出发。这趟为期5天的公交车返校之旅,他算是轻装上阵,带着简易的行李箱和书包,书包里装着电脑、充电器、由自己提前规划并手写的行程规划本以及一本书——为了在路上给手机多留些电量以备不时之需,他在公交车上除了发呆,更多的时候在看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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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《NYLON尼龙》追踪了江夏为时5天的公交开学返程之路,并记录其每日见闻。

“11号出发,15号到上海,实际上只有4天在赶路,我在马鞍山驻留了一天”,江夏如是说,而这段被行走与停歇分割的归校之路,更像是他以“开学”为由,规划的一场名正言顺的旅程。

旅程当日,江夏吃过早饭便踏上合肥117路七里桥站,到5天后的傍晚,他拖着行李箱乘新嘉专线恒丰路抵达目的地,他第一个反应就是:这么快就到了?“原先我以为起码要一礼拜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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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5天返校旅程中,江夏经过了形形色色的公交站牌

“当真的乘上车,马达启动,在油门与刹车之间,每座城市的距离比想象的要近得多”,在他从没踏上远程的父母眼中,每座城市都是遥远且独立的,对于江夏的开学旅途,他们虽没有反对,也没有绝对赞成,但还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尊重。当江夏跟随着公交在一个个站点飞驰,才知道原来城与城之间的距离如此近,这令他联想到自己曾坐两天两夜火车抵达拉萨的同学,也令他更加体悟到:绝知此事要躬行。

而对于为什么江夏会在返校之路中选择一个带着“慢”印象的交通工具,除了对公交的特殊情结,他还提到了“体验感”与“磨练”。而这无数趟从合肥向东南开往上海的公交车,江夏有着来来往往伴他同行的路人与司机,也见到太多与他一样,拉着行李箱的返校生。“在郊外,望向车窗外你可以看到梵高的《麦田与柏树》,在城区,路经繁华的小吃街,我会忍不住下车吃一场。”乘公交不失为了解一座陌生城市的最佳方式,江夏在体验着迥异风俗人情中前行。但“有时候等下一辆公交要半小时,找路牌也要好久”,开口问路与步行赶路也成了江夏返校路的不可或缺,而这只是他口中“磨练”的一部分。

提到坐公交旅行,这几乎是江夏从小以来的梦想,“上中学的时候,我每天都是坐公交车从家里到学校,再从学校到家里,那些经过的站点当然熟悉,但对于那些陌生的站点会感到好奇。坐在车上的时候,总是会有一种奢望:能不能就这么永远地坐下去,坐着公交车去很远的地方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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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后,这个小小的奢望在他的脑中生根发芽,他在网上查路线图,发现各个公交车站的一个个站点是可以串联起来的,它们串联起整个城市,甚至可以将城市周围的乡镇、两个城市之间模糊的边缘地带连接起来,变成一个清晰的路线图。

人们在出发前都会幻想旅途的旖旎风光,江夏却花费更多时间在如何规划行程上,对于他来说,如果用公交车线路纵横交错、浮动网格般的视角去看待一趟城际旅途,有两个站点最为重要,那便是一座城市的枢纽站和首末站。

“无论做什么规划,首先都要穿过城市中心的枢纽站,对于大多数城市来说,一般是它的市中心或是火车站。比如合肥,最大的公交车枢纽站就是市府广场站,这里公交车班次最多、换乘最频繁,赶不上这一班,还有下一班;其次就是城市边界的首末站,从这里的末站下车,有时步行有时甚至直接换乘到下一城市首发站,就又可以坐车前往新一个城市的枢纽站。”

只要大方向确定,这样循环往复地从枢纽站到首末站,再从首末站到枢纽站,用江夏的话来说便是“从城市到农村,从农村到城市地一路走下去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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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江夏整理的合肥到上海途经公交站点

他花费巨大功夫足足整理出5页纸,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需要换乘的班次和站点,从合肥到上海,696个公交车站,他几乎“把路过的每一个站点都标出来了”,只是为了给之后的旅途做好准备。

那天中午,117路公交车从合肥七里桥缓缓驶向市府广场西,江夏的公交车旅途便再一次开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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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江夏的身上,有着医学生的严谨和细致。在路上的每一天,他遵循严格的时间表,每天早上7点左右起床,撘乘公交车开始旅途,快的时候一天可跨越两座城市,能撘乘夜班车便在车上过夜,如果没有,便在路边投宿小旅馆或便利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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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次并非江夏第一次的公交车旅行。去年冬天,他就曾搭着公交车,一路从上海前往北京。他途径上海、江苏、山东、河北、天津等城市,经过了1543个公交站,跨越超过1200公里,而后到达北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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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江夏在上海到北京公交旅程中积累的车票

凭借上次旅途中累积的经验,江夏发现,坐公交车旅行最容易犯的三种错误,那便是——找不到站牌、坐过站以及错过末班车;而这三个“大坑”,他在此次旅行中,也一个没落下。

一次是在苏州找不到站牌。

他本以为在城市里找站牌是最容易的。上一次的北上之行,他曾在好几个村庄因寻找一个简陋站牌而几近走到绝望;而这一次,却没想到在城市里“翻了车”。当时他要从苏州85路车的“苏州站南广场”站下车,同站换乘119路“苏州站北广场西公交枢纽”站。

本以为只要穿过车站广场的南北两端即可,却发现这个复杂的交通枢纽体系中并含了高铁站、火车站、公交站、地铁站在内的各种出入口与线路,他从北到南绕了一整个广场,走错了好几个出口,找不到任何指示牌,不断问路才找到了那个藏在地下、通行电梯早已停运的“北广场西”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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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在不同公交站台候车的日日夜夜

一次是在昆山坐过站。

一般情况下,他每坐上一辆公交都会在心中默念一遍此行的路线,在哪儿上车,在哪儿下车,要坐多少站。那一天,因为走了太远的路,他上了昆山108路公交车没多久,便睡着了。醒来之后,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两三站。

他连忙下车,却发现车已行至郊区。路对面寻不到同车次站牌的踪影,手机信号也从5G变成3G,打不开地图,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走,他一边翻出本子上的标记,一边顺着路边走边问,回到原来站牌时,已过去了好长时间。

印象最深的则是在丹阳走夜路。到达丹阳那天,已经晚上八九点,他错过了最后一班车,只能步行前往下个站点。当时的天完全黑下来,田野和天空连成墨色的一片,浓重的夜色将整个小城完全笼罩,他一人拎着行李箱,走在一段完全陌生的县道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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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条路上没有什么灯,只能借着偶尔来往车子的微光,一个人往前走。当时天气有点冷,我走得气喘吁吁,觉得特别孤独,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一种恐惧感,我会担心之前把行程表发在社交媒体上,会不会有黑衣人按照这个路线突袭我。”

走着走着,除了来往车辆的轰鸣外,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。只有在这时,他才发现,他是全然一个人,如此切实地走在这条路上,他此前从未踏足过这条道路,未来也不知是否会再来。

但这条路上经过了多少不同的人啊,玩闹的孩子、匆忙的旅人、四处游荡的流浪汉甚至各种蹦蹦跳跳的小动物,他们和它们都走过,他想着这些,觉得身上暖和起来,他不那么怕了,继续往前走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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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坐高铁穿越不同城市时,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边界感往往十分微弱,那些存在于边缘地带的风光常常还未被发现便转瞬即逝;而坐着公交穿越城市和乡村时,此地与彼处的分界,却总是能被强烈地感知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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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江夏跟随公交行驶在城市与乡郊的所见所闻

江夏会留意自己所经过的每一处边界,他认为那是“一段消失的路径”,“每次坐到城市郊区的终点站时,你就会发现,一段路程的终点和另一端路程的起点之间,总有一段消失的路径。”

这段路径随着境遇的不同总有区别,江夏从中总结出来一些小小的经验:北方地区的很多公交车首末站在不同区县之间无法紧密衔接,上个省的某个村庄距离邻省的起点站时常会相隔好几公里,不过那里总会聚集一群抽着烟等活儿的三轮车司机,只需要几块钱,就能坐着颠簸的三轮车驶向下一段路程的起点。

在南方,城市与城市之间的交界处几乎实现了“无缝衔接”,譬如此次路程的中段,他从安徽马鞍山市内公交换乘江苏省南京市内公交,路过界碑后,虽然无法同站换乘,“因为不同的城市公交公司有着自己的运营边界”,只需要走十几米,立马就可以换上新一段的公交车。

即便短短“十几米”的路程,也是他十分享受的一段旅途。他会轻快地走过两省交界的界碑,回望身后巨大的路牌——“欢迎再来安徽省”,再抬眼看看眼前的新路牌,“欢迎来到江苏省”,总会有一种跨越了某种边界的奇妙体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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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江夏曾在便利店过夜与饮食

与此同时,随着公交车不断地走向东南,他开始感受到城市的行政边界与文化边界之间的变化与贴合。在车上,江夏总会留意乘客们偶尔的闲聊,而他也逐渐发现,“车上人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听不懂了。在南京,那边方言属于江淮官话,基本能听懂,到了镇江,就已经进入吴语体系,偶尔只能听懂几句,过了镇江再到无锡时,他们说的吴侬软语我就完全听不懂了。”

除此以外,一场流动的饮食文化盛宴也随之展开,“合肥人爱吃咸,一旦过了长江到马鞍山,就属于江南了,这边的口味开始偏淡,但依然有点味道,再到南京,口味就更淡了;过了南京到达苏州、无锡、常州时,口味立马转向另一个方向,基本上都是甜食。”

由于长时间坐在公交车上,江夏不停地看站牌,记路名,他还发现各地地名的命名方式,常会带上了不同的地域文化特色,“合肥有好多带着‘里’字的地名,比如‘四里河’、 ‘五里井’、 ‘七里桥’,这也许是古代人用脚步丈量出来距离从而取的名字;苏州则有很多带着‘巷’字的路名,比如‘青果巷’、 ‘书院巷’、 ‘百家巷’,很有江南书香气息的感觉;上海则有好多地名带有‘泾’字,比如‘泾东路’、 ‘沙泾港路’、 ‘沙泾路’,就让人想起当初那条分出英法租界的界河洋泾浜。地区行政划分总有变化,但一个地方的地名却可能十分古老,沿袭了几百几千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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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50公里的漫长旅程,江夏坐着公交车走了整整五天,对比之前犹如“急行军”般的北上公交之行,这次他走得慢悠悠,路过南京时,因为喜欢这座颇具韵味的文化古都,他特意坐着公交绕城一圈,去了一趟秦淮河边的古董收藏鉴定行——这来自他个人喜爱收藏各国货币的爱好,也逛了逛仙林大学城。

已故的日本摄影师牛肠茂熊在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摄影集《在习以为常的街道上》中说到,“把身体交给从意识的周边吹来的风,朝着这习以为常的街道,迈开脚步”,而在这之后,才是捕捉下来的“‘日常性’这种混乱暧昧的世界的深处”的光影。

这一趟的旅途,像是江夏从日常生活之外跳进的一个“兔子洞”——那些路过的风景,本也只是在习以为常的街道上存在着,而这对于坐着公交车的江夏来说,却是“深远世界迷宫的门”,这一扇扇无比神奇的大门,通向了多彩的未知与充满无限希望的远方。

此时此刻,你是刚出发,已抵达,还是正在开学返程之路?这一路又经历了怎样的颠簸与笑语?欢迎大家在留言板分享自己的开学故事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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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、撰文:明星辰

图片:承蒙江夏同学提供

平面设计:艾普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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