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油灯

《油 灯》

陈小平

夜幕降临后,夜晚的大门关上了白天。油灯亮了,在摇曳的灯光中,妈妈的夜晚,就与油灯搅和在一起了。

黝黑的厨房,吸附了油灯并不发亮的光芒,更显昏暗。光晕下,妈妈的脸色白里泛黄,神情疲惫。满脸的皱纹在油灯的扑打中,似卷曲的麻线,绕来绕去,理不出岁月的纹路。模糊的影子,不时从低矮的门框里映射出来,斑驳陆离。“妈妈,我想吃面条”。声音是从南房传出来的,顺着微弱的灯光,传到妈妈耳里。妈妈叹了一声,从灶台的墙壁上取下油灯,端在手里,渡到墙角一个面缸前,左手扶住面缸,右手的油灯伸到缸口,灯光下,一层薄薄的白面附在缸底,像刚刚飘落的雪花。

伴随着风箱的嘀嗒声,灶口的柴火忽暗忽明,敷衍着妈妈的表情。突然,一股烟火从灶炉口喷射而出,瞬间弥漫了厨房,厨房里发出了急促的咳嗽声,妈妈撩起围裙,擦拭眼泪。朦胧的眼光中,似有一股红红的火苗在蔓延,妈妈大喊:“着火了!着火了”。夜色中,老大、老二、老三奔了过去,他们异口同声叫到:“妈,你没事吧!”“老二,你赶快把妈扶到外面,我和三仔救火”大哥急切地说。幸好,堆积在灶口前面的柴火不多,兄弟俩手脚并用,扑灭了火苗,有惊无险。

油灯依然燃烧着,但不是油灯惹的祸。油灯下的光影,依然是妈妈忙碌的身影。年幼的老四,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,继续喊到:“妈妈,我饿了”。老三有点生气,手里攥着一盏墨水瓶做的油灯,“嚓”的一声,划着一根洋火,点亮油灯,将油灯放到下巴下,乌黑的脸,在晕光映射下,格外的狰狞。炕头上的老四惊叫一声,随即“哇、哇”地大哭起来,并往炕角里急忙躲闪,老三又“嘿!嘿”了两声,老四哭喊声更大。妈妈踉跄着小脚,撵了过来。油灯下,老三还做着各种鬼脸,妈妈生气又好笑,冲着老三喊到:“快洗脸去,别吓着弟弟”。说着,妈妈把一碗面条递到老四面前,油灯下碗里票着星星油花,闪着光环,散发着淡淡的油香味,几个兄妹围笼过来,垂涎三尺。妈妈说:“家里就这一点白面,让弟弟吃。厨房锅里还有些面汤,你们喝了”。兄妹们围着一口铁锅,叮铃咣啷一顿打捞。在摇曳的灯光里,兄妹个个面黄肌瘦,而妈妈更加饥肠辘辘。

说起妈妈,是四十里一道滩上有名的大裁缝。一年四季,一门手艺,一台缝纫机,一间作坊,养活着一家老小。那些年的冬天,要比现在冷的多。妈妈手头有做不退的活,老的、少的、男的、女的棉衣棉裤,只要送来,说说大小,保准穿在身上,贴身又暖心。为了赶制衣服,妈妈经常通宵达旦地熬夜,油灯就成了妈妈最好的伙伴,也成为妈妈最后的梦魇。

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夜长的熬不到天亮。此刻,北风飕飕地刮个不停,架在墙头的玉米杆,哗啦哗啦不停地作响,不时伴有几声猫头鹰“咕咕、咕咕”凄厉的叫声,整个夜晚笼罩在萧瑟颤栗的暮霭之中。

在北方一个简陋的四合院内,南面方位的房屋,格外的寒冷。妈妈拿起火钳,通了通地上的煤炉,添加了一些煤块,又将横七竖八的孩子安顿好。然后,穿上一双御寒的羊毡窝窝鞋,左手端起油灯,右手拿着一根针,挑大灯芯,将油灯挂在一个立柱上。妈妈踩着缝纫机踏板,机器便哒哒的响了起来,就像地下发报机“嘀嘀嘀嘀”的声音,透过南房窗棂的幽光,划破夜空,声波消失在夜晚的苍茫之中。妈妈的头顶,一盏油灯噗嗤噗嗤地冒着火苗,火苗随着气流,左右摇晃,忽大忽小。火苗丢了烟絮,烟絮犹如柳絮,在空气中漂浮弥漫,从椽桷中溜出,从鼻空中吸入,化为乌有。一瓶燃油烧干殆尽,已经是三更半夜,妈妈腰酸腿疼,脑胀眼困,但为了赶制天亮交货的棉袄,妈妈从地下大花柜的柜头,取出一提煤油,拧开油盖,取出灯捻,添加燃油。突然,妈妈感觉头晕目眩,恍惚中打翻了搁在立柱上的灯捻,火苗溅到了棉衣上,瞬间火苗蔓延开了,妈妈在剧烈的疼痛中,清醒了过来,急忙用手拍打,但火势越来越大,很快引燃了堆放在墙角的衣棉。这时,妈妈想起了睡在隔间的几个孩子,冲了过去,推醒老大、老二、老三并大喊:“快起来,着火了。快救火,快救火”。顺势两个胳膊腕夹着老四和小女儿,簇拥着孩子离开火场。睡在上房、东西房的奶奶、伯父、叔父们,听到叫声,纷纷跑出了房外,看到冲天的火光,惊愕之余救人救火。幸好救火及时,火势波及的面积不大,只是烧毁了妈妈的作坊。

天大亮,妈妈拉着老大,站在烧毁的作坊前,问老大:“你爸留给你的胸章在吗?”老大说:“没有烧着,在我手里,还发着亮光呢!”妈妈目视着前方又说:“那是你爸用生命换来的,是他的魂。其它的都能丢,但这枚胸章和油灯不能丢。”老大说:“妈妈,你看你的缝纫机……”妈妈目光坚定地说:“去给老三说,再做两盏油灯,一盏给你,一盏留给我。”

老三从小心灵手巧,耍枪弄棍、皮影唱戏、修房造物,样样做的有鼻有眼。而这一次再做油灯,老三没了往日捣鼓的乐趣,他满含泪水,心头油然生出对油灯的喜怒。油瓶装满了苦难,日复一日,烧不完的心酸。铁皮卷成的灯管,就像横亘在命运面前的一堵墙,难以逾越。而用棉花搓出的灯芯,傲立黑夜,燃烧自己,照亮自己。

以后的日子,妈妈的油灯下,就由一首打油诗来总结吧:“晚春织布念线梭穿夜;晚夏缝衣纳鞋针线飞;晚秋抓虱挠痒孩酣睡;晚冬挑食腌菜手脚忙”。

以后的两年里,老大挑灯夜读,焚膏继晷,勤奋学习,成为恢复高考后,第一届大学生。实现了爸爸生前的遗愿,也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。

油灯的时代,是困难的年代。妈妈虽为大户人家,但命薄时运,情殇中年,积劳成疾,扛不过岁月,走过花甲,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,妈妈走了,油灯也灭了。

妈妈,我们说好的,您育儿小,我养您老。油灯熬干了,盼望的好日子就要来了,妈妈您却不在了。人间哪有完美,岁月哪有静好。树欲静而风不止,子欲养而亲不待。睡吧妈妈,只是您把生命中必要的睡眠没有完成,一定在那边睡的更甜更香。如今,我们追随着岁月时光前行,却从来没有泯灭油灯的光芒。在我们心目中,油灯依然明亮绚丽,荣耀着您善良、仁爱、勤劳、聪慧、节俭的美德。您是儿女的灯塔,照亮我们的世界和奋进的路,在无数闪亮的星光中,始终有一个星光,交织着五彩缤纷的人性光芒。我们虽平凡,有星光的地方,就是努力的目标;虽平凡,有时代的鞭策,前行的路上乐并幸福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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